【HalOllie】火箭船（7）
“想起来。”
他涣散的记忆被分割为强光、剧痛、金属破碎的巨大声响瞬间消失在真空中十几秒的寂静以及流泪的双眼的无序组合，回忆中的每一个片段都像是没头没尾的拼写游戏，几个特殊的字符以及重复出现的字母，拼凑失败的最终答案。
奥利并不期待答案，他站在不需要事实便能给予信任的友人的立场，但又不容拒绝地将十二年前的窘境，困惑与一截盲音悉数推至哈尔的面前。
金发的猎手在指缝间的绿光彻底熄灭之前握了握哈尔的手，他的指节攀搭上灯戒，接着顺着埋藏于手背表层皮肤下血管的脉络游走到腕骨。他在鲜活、搏跳的领域捉住了他，并留下一个浮于戒指表面的吻。奥利干燥的嘴唇触碰到的地方如同一个炽热的秘密，可下一秒他抬起头，那一小块停滞于哈尔手背的灼烧感随着亮绿的褪去与发梢淡金反光的撤离逐渐冷却。黑暗中他感受到本应属于哈尔·乔丹的视线被遮盖在一双眼睑的内里，他叹了口气，用彼此都能听见的声音重复道：“无论那是什么，你要想起来。”
最初，意外始于另一场意外的终结。他清晰地记得卡罗尔出门时忘记穿上嘉宝雨衣，他们一路奔跑，泥点溅到姑娘光裸的小腿，她的紫色绒面高跟鞋被雨水浸透，两只脚不停在鞋里打滑。可之后的事情仿佛被毁坏的胶片：失帧，声音被抹去，关键细节的漏光。哈尔想要把夹克披到她头上时卡罗尔愤怒地躲开了，他们在试飞场停下脚步，背景夹杂着雷鸣和无休止的争吵，他们似乎谈到飞机的受损程度，哈尔三天前毁掉的约会以及某个在回忆中变成霉点的东西。
“灯侠？”她的气音从嘴边溜出，“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灯侠，我只希望你不要去送死。”
“你知道只有我能做到，”他反驳，无关灯侠，“他们需要最好的飞行员。”
卡罗尔突然闭上了嘴，她看起来像是将哭，但最后只是把脸埋进了衣领露出皱紧的眉头。
“我不会有事的。”哈尔弯下身子将额心抵在姑娘的肩窝，回应他是微弱的哽咽。
他试图理解过那声悲伤的哀叹更深层的含义，哈尔离开费里斯航空和归来的时候都曾长久地凝视卡罗尔布满泪水的眼睛，那不是经历普通的告别或重逢的喜悦的眼睛，它流泪是因为它注定目睹死亡以及死而复生的奇迹。
“只有这么多。”哈尔睁开眼，窗外一连串的警报划过的时刻他们默契地保持警惕和停顿，奥利没有接下去，他只好继续说，“我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可能只是有人告诉她你不会回来了。”奥利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那一年报纸版头像是汽车旅店肮脏的浴缸，污垢、甚至是血液同选举结果和SDI联系到一起，人们鼓吹战争一触即发。除此之外他们记得铅字也印刷过尤伯罗斯的名字，保罗·狄拉克的逝世，福尔曼横扫奥斯卡。而最重要的绳结却被解开，哈尔在入睡前意识到顺着时间摸索下去永远无法找到截点，他有些失望地合上眼。
半夜哈尔再一次被颅骨内侧的阵痛袭击，他的躯干介于沉睡与难以抑制的清醒之间，在某种动力下他尽力直起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哈尔·乔丹触碰到玻璃边缘的瞬间感受到过于陌生的触觉。他有些慌乱地打破了它，碎茬割进肌理，冰水渗透进去。他大声呼喊奥利的名字，对方却安然地任由呼吸倾入枕头柔软的阴影，金发刺痛了他的眼睛。
“快想起来。”
那熟悉的声音打胸腔深处挤出，下一秒尾音与驾驶舱炸裂开来的声响一同被掐断，碎片在恒星光线带来的短暂失明中割破脸颊。他没有摸到自己的戒指。这使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哈尔萌生出真空挤压心脏的错觉，那些往日流窜在指尖的碎石还有星屑滞窒在他的喉头，整个宇宙的重量悬挂于他的声线之上。几近失去知觉的时刻他听到开关的“滴答”声以及人们的交谈。
“我们要找的是灯侠，而不是飞行员。”
“告诉费里斯航空的小姑娘，哈尔·乔丹不会回去了。”
“我们等待的时间太长。”
“我们必须收掉他的戒指。”
“只有他可以找到‘Parallax’。”
哈尔脑海深处一直以来隐藏的新绿在倏然扩大的噪音之中瓦解成粉状的灰尘，取而代之的是视野内是幻觉一般的金黄。
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射手紧张地看着他，他似乎是想搭箭拉弓，可当哈尔看向他时奥利又卸了气似的垂下了手臂，复合弓落在地板上，他用前额触碰哈尔的似是施以安慰。他的友人拥束住他的身躯，冰凉的灯戒贴上他后背的伤疤。他听到对方嘶哑的、像是从大气层逃亡回来一样的声音，他说。
“这不是我的戒指。”
-TBC-